你的秘密

当我们在星期五的夜晚相遇(上)

*兽人AU,主cp 豹!小鬼x人类!杰哥 

*不谈三观,只谈风月,一切为了开车



朱星杰和这世界上所有上班族一样,打从心底觉得星期五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尤其是周五晚上,那是介于苦难结束和希望开始之间的一个奇妙时间段,像黑夜和黎明在凌晨五点半相接时那条模糊的光线。

他踏着周五傍晚最后一丝余晖走在街上,昨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潮湿和黏在墙角的青苔一样,黏黏糊糊地滞留在空气里。他的厚底靴踩进一小汪脏水,脏水表面的金色夕阳晃动着碎掉,又在他离开后颤巍巍地恢复原状。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世界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修复力,以供他豢养的子子孙孙们苟延残喘,继而生生不息。

他住的公寓楼下有一家大排档,头顶一张蓝红白三色的塑料棚,正中挂一个锃明瓦亮的黄灯泡,电线在头顶裸露得惊心动魄,把下面撸串儿的人都闷成大棚里的蔫白菜。蔫白菜们就着几瓶老雪开始回忆当年,一般以“我还年轻那时候”作为开头,其间大批特批政治经济法律等等一切高端话题,然后坐等灵魂在最后一口啤酒花里得到升华。

而朱星杰不一样,他抄着兜站在大排档前等羊肉串烤好,非常沉默,全神贯注盯着肉串上的孜然。


有一句万用名言叫做“我们生在最好的时代”。

而朱星杰对此表示怀疑。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黑夜,三辆警车在他身后呼啸而过,带起的风让烤羊肉串儿的烟歪向一边,红蓝交替的光芒在黑夜里带着某种躁动不安的情绪,野兽般飞速向前,猛扑进深不见底的黑夜里,留下一条细长的光尾,再被黑暗吞噬。

如果这就是所谓最好的时代。


十串羊肉串被装进塑料袋里,烤串儿的小姑娘把油腻腻的塑料袋递给朱星杰的时候说了一句“你真的好白啊”。

一般来说这是一场搭讪的标准开头,而朱星杰点点头,没有笑。

小姑娘立马就哑火了。

他长得又帅又厌世,被烟熏火燎十五分钟之后尤甚,仿佛要随时撒手人寰羽化登仙。


天地良心,他朱星杰活了二十四年,热爱生活积极向上,内心温柔家里养猫,而此时此刻只是真的好饿。

什么厌世什么冷酷,都是误会。

朱星杰提溜着那一袋子热腾腾香喷喷的误会往家走,大排档旁边的巷子里是一道排水沟,剩菜泔水都往那儿倒。

他在路过那条散发着馊味儿的小巷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哟,那边那位兄弟。”

声音来自小巷深处,语气无比自来熟——

“你的晚饭给我吃呗?”

——就连内容也是。

朱星杰脚下一顿,远处再次传来警笛的声音,刚刚走远的警车集体掉头,仿佛是有意识地巡视着这一带,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哎,我吃饱了就可以跑啦,不然他们就该抓住我了。”

这声音太年轻,怎么听怎么都是个孩子。

鬼使神差地,朱星杰往小巷里走了两步。大街上有轿车开过去,大灯明晃晃地照过来,就那么几秒,也足够他看清跟他讲话的人正靠墙坐着,身上穿一件黑色机车夹克,满头脏辫,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

这确实是个孩子。


“你怎么了?”他一定还没成年。朱星杰想。

小孩动了动,从夹克里掏出捂着肋骨的手给朱星杰看。

骨骼分明,五指纤长,掌心捧着一汪暗红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你看,我受伤了啊,哥。”

车灯接二连三地闪过,朱星杰看见那小孩对自己笑了起来,耳钉在黑夜里闪成一点星芒。

他后退了一步,羊肉串儿连着塑料袋掉在地上,小孩儿为此发出一声夸张且幼稚的哀嚎。紧接着朱星杰快步上前,脱下自己柔软的格子衬衫攥成一团,往那小孩儿肋下的血窟窿上按过去。

小孩紧接着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哀嚎。

“你先按着,别乱动,我打急救电话。”

“大哥你快撒手我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哎哟喂!”

小孩儿捏着朱星杰的手腕把他的手拎起来,咧着嘴嘶气,鼻尖儿都渗出冷汗。他的力气大得离奇,朱星杰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腕骨在这个重伤孩子的掌心里被挤压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我很快就好的,很快很快很快,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一般人,如果吃了晚饭就会更快。”小孩儿噼啪说了一串,撒开朱星杰的手腕,果然在那人白得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一圈狰狞的红痕。

“嚯,哥你好白,我都还没用力,你这就红了。”小孩儿像是被自己的杰作惊呆了,盯着朱星杰的手腕儿,咂咂嘴,相当满意的模样。“你是吸血鬼吗?嘿,那咱俩可差不多,缘分啊。”

小孩对朱星杰兴致勃勃地贫嘴。

朱星杰低下头,大街上已经没有车子经过了,他的眼里只有一片漆黑,看不见自己的手腕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疑惑地抬起头,小孩的瞳孔在黑暗中清晰可辨。

金色的,纤细的,豹一般的,异常美丽。

“这位好心的小哥哥,缘分一线牵,珍惜这段缘,你好歹帮我一把呗。”

小孩在黑暗中摸索到朱星杰的手指,引领着那冰冷的指尖来到自己的脖颈上。

朱星杰摸到皮革颈圈,金属扣环,跳动的脉搏,和潮湿的汗水。

“哥,你就帮帮我,我不跟他们回实验室。我真的很想吃晚饭。成呗?”


这个世界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分崩离析,烂街的广告词儿一语成谶,科技一开始改变生活,后来改变基因。人类与很多种生物和谐共处,但那也只是某种自欺欺人的假象。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世界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修复力,以供他豢养的子子孙孙们苟延残喘,继而生生不息。

不论你是什么物种,不论你以何种方式。

我们并没有生活在最好的时代,我们介于苦难的结束与希望的开始,黑夜与黎明的相交。

垂死挣扎,不想放弃。


手电的光照过来,几束汇集成一束,把朱星杰的脸照得像一张脆弱的纸。红蓝交替的灯闪在巷子口,看起来穿得很像警察的人问他们:“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朱星杰一把小孩儿的头按在肩上,小孩儿的鼻梁抵着自己的锁骨。

“我弟刚在大排档喝多了耍疯,吐我一身还不想回家。”朱星杰冷着脸说。

他感觉到小孩儿无声地笑了,有呼吸吐在他颈窝,很轻,还有点儿小得意。

“回家吧,别疯了。”朱星杰低头像个真正的哥哥般那样哄道。

小孩讲话含含糊糊:“不回不回我清醒着呢,管这么宽,你我哥还我妈啊?”

那几束光在朱星杰脸上晃了又晃,最后照在掉了一地的羊肉串上。

“赶紧带着你弟回家,有东西跑出来了,这一带很危险。”警察说。

“谢谢。”朱星杰回道。

他在手电筒的光里拍了拍小孩儿的背,那孩子顺势树袋熊一样手脚并用扒在自己怀里,朱星杰费了点儿劲才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抱起来。

小孩的伤口还在渗血,热气腾腾地氤开在两人之间,而他们二人身体紧贴,共同守着这个温热黏稠的秘密。

“哥我不回家不回家不想回家。”

小孩如是说。可他抱着朱星杰的手脚却牢固非常,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带我回家。

“我还得去再买一份晚饭。”朱星杰抱着小孩别别扭扭地从警察身边走过,“借过。” 



俩人在路上交换了名字。小孩说自己真名叫小鬼,有点儿智商的都知道这是敷衍。

朱星杰把人一路抱回公寓,最后关门落锁的时候手臂都累得哆嗦。好容易到了卧室,小鬼自己一松手,自由落体进柔软的床里,长叹一声,又开始对着天花板傻乐。

“杰哥,你刚超帅,把警察都唬住了,牛啊。”

朱星杰拍开卧室灯,小鬼拿胳膊挡了一下眼睛,接着又放下来,侧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朱星杰。

和人类一样黝黑的瞳孔,在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显得格外天真。

“我不是坏人,真的,啊对了我也不吃人。”小鬼真诚宽慰朱星杰。

“你今年多大了?”

小鬼躺着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十九。

“伤口好了吗?”朱星杰问。

小鬼卷起背心看了一眼,开心道:“好了好了,你看枪眼马上就长死了,就差碗泡面,嘿嘿。”

哦,他们拿枪打一个孩子。朱星杰心想,咽下那句好了那你现在就走吧。

“杰哥,你家有没有泡面,我两天没吃饭真的超饿好想吃红烧牛肉——”小鬼话没说完,一套衣服兜头盖脸砸下来。

“去洗个澡,然后把衣服换了。我下楼买泡面。”


朱星杰把两桶泡面两袋香肠一大桶牛奶推到收银台的时候心里想,完了完了,疯了疯了,乱了全乱了。

其实小鬼这种孩子在现在早已经算不得稀奇。能力超强的送去当兵,漂亮一些的在大屏幕上又唱又跳,极少部分可有可无的最不幸也最幸运,和普通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平淡生活。

界限这边的和那边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而他正在给一个捡来的花豹少年买泡面,当爹又当妈。

什么事儿啊。


小鬼洗了澡就乖乖换上了他杰哥给找的衣服——一件宽大白色半袖配一条红色拳击短裤。他对着镜子撩起短袖,轻轻按上自己的伤口,疼真是真的疼,但那个血洞也确实以超脱常人的速度愈合着。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小鬼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皮项圈没心没肺地想着,哎哟别说这玩意配上脏辫还挺朋克,以后自己说不定可以做个说唱歌手,哟哟哟我的兄弟我的homie,啧,威风。

出于猫科动物的敏锐,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小鬼就知道朱星杰回来了,他光着脚丫踩出一路水痕,守在门口就等朱星杰靠近,想给人家来个惊喜。

果真,小鬼掐好时机一开门,正好对上门那头朱星杰握着把钥匙正准备插进钥匙孔里的造型。

“杰哥,你还买火腿肠啦!是我喜欢吃的那种赞啊!”

朱星杰拎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塑料口袋一脸卧槽。

小鬼满头脏辫湿漉漉搭在肩上,一蹭鼻子嘿嘿补充:“老远就闻到喽,猫嘛我。”


吃泡面的时候小鬼一条腿踩在椅子上,颇有些占山为王的气质,而朱星杰养的猫躲在桌子底下看着小鬼瑟瑟发抖。

朱星杰扒拉着手里那碗面,食不下咽:“我说小鬼......”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哎哎哎在在在,咋啦杰哥?”小鬼满嘴泡面含糊地问,他黑色的眼睛在餐厅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像糖纸上沾着糖渣。

可爱到犯规了。

朱星杰想起那句老话,路边捡来的流浪小动物不能起名字,起了,就送不走了。

所以叫了名字,应该也是同理。

“没事,你吃吧。”朱星杰垂着眼睛继续戳自己那碗泡面。得,就当捡个便宜弟弟。

小鬼一边呼噜泡面一边偷偷看他哥,白得跟透明似的,眼睫垂着,嘴唇沾了红烧牛肉面的油,泛着闪亮亮的红。你看,有些人不用改变基因,也能凭自己本事长得好看。

这世界多么不公平啊。

他盯着朱星杰的嘴角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舌尖扫一圈,笑眯眯把自己唇边的红油勾进嘴里。

都是同一个牌子的泡面,那尝起来也该是同一种味道的吧。


小鬼一开始担心朱星杰打发自己去睡猫爬架,但其实是朱星杰把床让给小鬼,自己睡沙发。

真是中国好哥哥。

小鬼揪着自己短袖衣摆的一角,试图劝说:“一起睡呗杰哥?我晚上做梦真不挠人。”

朱星杰一边铺沙发一边语气淡然:“快去睡,听话。”

真把我当小孩子呐?小鬼听着这语气心想,但他没说出口,只是笑着挠挠头:“那谢谢杰哥!”

两个各怀心思隔着一扇门躺下,小鬼能清楚听见朱星杰的呼吸声,直到确认朱星杰睡着了,他才从床铺上坐起来,轻手轻脚穿好衣服——自己那件黑色的机车夹克。他在一片漆黑中对着卧室的穿衣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自己,甚至颇为满意地原地蹦了两圈,从高高跃起到双脚落地,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

嘿,猫嘛我。他心想。

所以你看,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小鬼打开房门,看到朱星杰侧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而他杰哥养的那只可爱猫咪正站在沙发靠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他颇为抱歉地笑笑,食指竖起来轻轻贴在自己唇上。

“嘘,乖哦,这是我们的秘密。”他歪着头无声地对猫咪说道,表情纯良无害,而一双兽瞳在黑暗中泛着美丽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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